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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6章 河東之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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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6章 河東之政

“……今歲安邑鹽池總計產鹽一萬石,如今供關中尚算充足。”

“……各處鐵官共煉得鐵五百萬斤,依太尉之令,一半鑄農具,一半為兵器,已得各類農具萬餘件,甲五千,刀五千,箭十萬。

“兵甲發往軍中,農具各縣均報不足,亦按數撥往,今歲再造出則暫屯於平陽、皮氏、安邑三處兵府,若何處有缺,則方便調配。”

“……河東各地田收豐薄已有數縣上報,與舊例相較,今年應算豐年,不過具體數目,還待段太守稅收之後方得。”

荀彧條條述來,條理分明,並將整理好的簿冊放在案上,以便荀柔查閱。

夏季未過,青年一身青灰色葛布窄袖,綸巾束發,樸素無華,唯容顏皎皎,清香依舊。

“戲掾已將河東十六縣皆丈量歸冊,太尉不知何時見他?”

“待會兒就見,”荀柔答道,“其實也沒什麽可說,我當然相信志才,讓人將數目再滕抄兩份,一份存蘭臺,一份存尚書臺,原稿留在河東。”

從古至今度田的難度都不在任務本身上,戲志才是聰明人,不會在這事上糊弄。

“好。”荀彧點頭,“然,戲君辛苦數月,太尉應當面勉勵,”荀柔點頭答應,他才繼續道,“這一月來,東逃至河東百姓有三百餘戶,八百餘口,錄計戶籍,慮已至收成之期,耕種難再有獲,百姓無以糊口,段太守已將人安排至屋舍,至鐵官、河道、織社、軍田等為工,以為賑濟。”

“這是兄長提議的吧。”荀柔肯定道。

段煨既無此心,也無此能。

荀彧輕搖搖頭,卻也沒有否認,只繼續道,“初次絹帛已同荊州蔡氏談定,一匹得三百錢。”他頓了一頓,“只是,夏後桑葉漸漸不足,且河東天氣炎熱,蠶種既少,且結絲不佳,彧令各處更以葛、麻補之,如今秋收為重,布帛未收攏,但大抵只能各得萬餘匹,遠不足初批五萬之數。”

堂兄每說一句,荀柔就只有點頭,等他說完,竟露出慚色,荀柔簡直長嘆一口氣,“阿兄啊阿兄,若無有阿兄,我可怎麽辦。”

讚美之意實在直白,溢於言表。

讓對座的荀彧,也不由得露出些許赧色,“太尉過譽了。”

荀柔搖搖頭。

河東推行新政,全無舊例可循,自己主持過深知艱難,中間還夾雜一個秋收,堂兄上手卻完美無缺,天衣無縫,這不是因為聰明,而是用心不同。

段煨作太守還算勤勉,但河東民政,要等到秋收後才能統計,堂兄荀彧手中的鹽鐵、織作各項數據卻整齊清晰得隨時可以抽查。

他哥化身卷王,他卻不是黑心資本家,不能因為堂兄的才能,忽視比他人多數倍的辛苦。

“本不該讓兄長如此辛勞,但除了兄長我再無可依。”

段煨作為河東太守,如果能稍微分擔一點,都不至於所有事都要堂兄照顧。

荀柔雖然清楚段煨謹慎,但謹慎未嘗不是推脫,他能信任的人很少,不是因為人心,而是因為能力。

“分內之事,何言辛苦。”荀彧搖搖頭,他是真未覺辛苦,“織社若要得太尉所願之數,明歲還要多植桑樹,不過此事可暫緩那些追隨太尉來河東的士人,太尉還未準備好如何安排嗎?”

他微微一笑,露出欣悅之色。

從雒陽殺董卓之後,荀柔有了一些非顏值的迷弟,等《史論序》、《四民論》等文章逐漸發酵傳播,更有一些青年士人接受他的觀點,對他產生了崇拜之情,成為他的擁躉。

在他這一次離開長安時,一些士人跟隨了他的車馬,一路同到河東。

“原本是要讓他們再自己待些時日,”荀柔也回兄長一笑,“不過河東諸事,阿兄安排得比我妥當,我還是做點自己能做得吧。”

這些人真因為崇拜他的理念,還是崇拜太尉之位,他的看法可沒有兄長那樣光明,不過也無所謂,混口飯吃嘛,不寒磣,大家都不容易,老實幹活就行。

第二日,安邑的集市前張貼出一張布告考試招聘胥吏與學吏。

胥吏要求恤民時務,也就是服務百姓,學吏要求教民宣化,也就是沈心掃盲。

薪奉不高,只有百石。

不論身份,只要識字能寫,戶籍明確,均可報名。

學吏是為掃盲招的,胥吏則是因為左馮翊吏治不振,被荀柔罷免、殺掉不少,臨時抽調河東人手補充,現在兩邊都存在大量的基層公務員缺口。

布告一經張貼,很快引得喧然。

通過考試選拔人才,並不新鮮,新鮮的是報名不需要舉薦,只要有一張名籍,新鮮的是鬥升小吏還需考試。

這又不是三公府,公府不給俸祿都有大把人想進,這可真是案牘勞形、田間荊棘裏的小吏啊。

別說還要考試,就是公車征召,大多士族都不屑為。

布告欄很快被圍得水洩不通,士子們踮腳伸脖子,議論紛紛,猶如千百只大鵝。

“如此德行不足之人也能通過考試入仕?”有士子忍不住大聲質問。

位置太低,不好直說,但卻可以找找漏洞表示不滿。

“舊時,也未見小人被阻於仕途外。”

站在布告旁的青衣小吏,眉目清秀,神色沈浸,言辭卻犀利。

“以這般小吏相酬,太尉也未免太折辱賢良。”到底還是有人說出來。

這場招考,大家默認是為長安跟隨而來士子,可跟隨太尉十幾日,風餐露宿,荀太尉不說禮賢下士,幾乎都不同他們說話,如今就給這麽低的職位,還要考試競爭,簡直前所未有。

“自願報名參考,不曾強迫參加。”

青衣小吏荀緝臉色更黑了。

赤日當頭,不停說話,又盡是這般愚蠢問題,集合他所有討厭的元素。

叔祖下令,官府宣告政令,必有吏員在旁為眾宣示答疑,他不喜歡說話,前幾次都滑頭推過,沒想到居然輪到最下簽,簡直自己坑自己。

“這無論身份,莫非無論男女老少,以及是否有罪,只要有名籍,都可參考?”

人群終於有人問出有價值的問題。

“不錯。”荀緝頷首,“除非如今邢加於身,其餘不論年齒男女,俱可報名。”

“廣元兄,”站在外圍的一個青年士子,雙臂抱劍對身旁人道,“你已是孝廉,這招考倒不合適你了。”

“既不論身份,自然不論孝廉,”被喚的青年一笑,轉身向城門,“太尉豈會不許我參考。”

“你當真要考?”抱劍青年追上去,“當初荊州劉表征你入府你不願,如今竟願作這等小吏?”

“既是考試,在下未必能中。”石韜回頭微微一笑,“徐兄也不必這樣說話,你方才那一問,不就是已有參考之意?”

“年輕氣盛之事不足為道,然家有老母奉養,役吏之職不得已而為啊。”青年將劍別在腰間,一臉憨厚老實,“廣元兄潁川名士,與在下不同嘛。”

“隨荀太尉去過左馮翊,徐兄豈會看不出太尉用人之法。縣令空缺,以異地縣丞、縣尉補之,縣丞空缺,以他縣主計補之,縣尉空缺以鄰縣亭長補之,”石韜一言點破對方的裝傻,“不為胥吏,日後想登廟堂為官,恐怕就難了。”

“還不止,招考不論品行,但胥吏之職,辛苦奔勞,卻最見性情,”徐庶方才不過與同伴開個玩笑,見對方沒有絲毫動搖,情緒高漲起來,彈劍而吟,“仁義否,良善否,任勤否,與人交而能言否,見小而知大否,處位卑而持否。

“不需幾月,本相自現,明堂酬和,風物品評,哪有胥吏之職能見人本性太尉果然非凡。”

聽出同伴有諷刺的意思,石韜好脾氣的笑笑,“君子和而不同,品評人物,各抒己見而已。”

兩人都在城門口報名處報了名,石韜選考胥吏,徐庶卻選了學吏。

記錄的小吏將兩人記於紙冊,又將一支寫了數字,並兩人各自姓名,年齡,外貌的木牘遞上,“請留好此物,五日後子時在城東兵營轅門外等候,倒時候符合木牘,方能入營考試。”

竟在軍營中考試,兩人彼此交換了一眼。

“你這文吏,好不老實,”他們身後一個報名的士子嚷起來,“我與方才那人相差不多,怎麽他就是頎長矯健,身高八尺,鬢角圓滑,長目有光,短髭齊整,膚色為黑,面凈無暇,沈穩有識,到我就成了高八尺,圓鬢、細眼、長粗眉、面微黑、少須、無斑痣?”

眾人忍不住將目光聚集在兩人。

徐庶挑眉站定,不懼被看,理直氣壯看回去。

不得不說,文吏描述得其實準確沒問題,但一個加了文采修飾,一個語言樸實無華,感情色彩區別明顯。

“有何問題?”小吏擡起頭,露出一張精致明麗的臉,還是個尚未弱冠的少年。

他面無表情看向士子,“在下眼中,二位就是如此,那位君子,氣度不凡,故這樣寫,有何不可?”

士子顏值被碾壓,一時竟反駁不出,畢竟和這位少年小吏對比,自己真的就只能是圓鬢、細眼、粗眉、面黑而已。

他身旁友人警醒,連忙拉他一把,忖量著少年面容,在他耳邊低語一聲。

士子臉色頓時微變,很快拉扯著友人離開。

“多謝誇獎。”徐庶回身,笑著向小吏拱手道。

小吏飛快彎了彎唇角,此瞬間一笑,便有讓人驚艷之感,然後飛快拉平,將臉板起來,“不必道謝,君子言語頗有見地,木牘之記,雖與考舉無幹,但憑君才能,定能考中。”

“如此,便借君吉言了。”徐庶再次拱手道謝,與石韜一道離開。

“熙卿,畢竟還未考試,你與那二人如此說話,是否有些不合適。”與荀仹協作的段穆低聲道。

“哪有不好,”俊美的少年神色平淡,“今日所見之人,我看就那位徐君最有見地,定能無可爭議的考中。”

“……倒也是。”段穆點點頭,被他說服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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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哈哈哈”走遠後的徐庶朗聲大笑,“廣元兄,你之木牘是與我這般,還是與方才那位君子一般?”

石韜失笑搖頭,“元直已猜到,就不必再說了吧。”

“聽聞荀氏之子,俱容貌特秀,如今方知,傳言不虛。”徐庶笑得不停,“著實有趣,著實有趣。

“嗯,廣元兄考胥吏,不知何時才能見荀太尉,倒是在下之選,大概不需多少時日了,就不知太尉性情也如此有趣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荀仹,字熙卿,是荀攸的堂兄荀愔之子,荀愔則是荀衢之子。是個漂漂亮亮小少年。

《魏略》:(庶)與同郡石韜相親愛。

寫到徐庶尚且年輕,突然發現荀柔其實出生挺早的,這時候的葛亮丞相,才十二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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